塞拉斯休假

[贼逗]不许相爱

01.

距离韩金看见那条采访，已经过去了些日子。夏季赛马上要开打，他们的赛程都被排的满满，下午刚打完一场训练赛，他瘫在电竞椅上不想动。

群里有人发了一张截图，韩金随手点开看了一眼，然后就关上屏幕，自己重开了一局rank。

02.

“最想回到什么时候？”

“最想回到18年吧。回到18年打冒泡赛的时候。”

03.

韩金至今还能清晰记起那个夏天，最后他们一起做的事情是什么。

他们最后一起做的事情，是喂猫。

冒泡赛输的那晚，金泰相离开场馆之后半路就脱队独自行动去了。夏天很难不闷热，韩金从开着充足冷气的大巴下来，指尖都是冰凉的。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，看不出悲伤，自己背着包，走在最前面。陈宇浩在他身后问他，“司马，要不要去吃饭？”

“不饿。”他回答。那是那晚他说的唯一一句话。

韩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该把金泰相放在一个什么位置，他像是很久以前就习惯的那样，自己沉默的玩着游戏，玩着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英雄。直到训练室安静下去，好像连复盘都没有必要。

没有人知道司马老贼在想什么，没人想过要问他，好像也没人敢问他。他们放他自己留在训练室，任由他半躺着随意玩着游戏。

直到另一个人回来。

金泰相没头没脑地闯进训练室，“啪”的一声点亮了所有的灯，韩金眼睛被晃了下，于是EZ直接e脸送出了一血。他还没说什么，中单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来，小声说：“马哥对不起。”

伊泽瑞尔在水泉重生，装备栏多出一个女神之泪。

韩金没说话，他操纵着伊泽瑞尔回线，余光里瞥见中单回到自己的位置，打开了电脑。

还要直播？韩金想。

但是中单只是打开了韩服，在排位界面停下，然后一转椅子，凑过来看韩金继续他的对局。

那局结束的很快，因为中上野太猛，韩金的探险家还没发力就已经赢了，他还是半躺着的样子，停下鼠标，看向金发的中单。

金泰相好像不太习惯被他注视，嘿嘿一笑之后说，“马哥，双排吗？”

韩金点点头。中单立马滑走，然后发来了组排邀请。

不知道是不是韩金的错觉，他觉得今夜的金泰相格外沉默，尽管他嘴里无意义的语气词还是那么多，但是他再也没跟韩金交流过。来下路帮的时候简单pin个信号，走前还在河道留下个视野，贯彻给韩金当狗的原则，唯一不同的是，他没有别的话说。

沉默对于金泰相来说是个罕见的现象，他好像永远都能笑出来，不管是在什么时候，他总是在说话，说一些他自己可能都不在意的话。

他们一起排了三局，最后一局打完已经快三点，金泰相正想开始下一局的时候，被韩金按住了胳膊。

金泰相一脸讶然的转头看他，却发现AD并没有看他，而是看向他的手。

“你手，怎么回事。”韩金问。

金泰相的右手关节泛着红，有的地方还露出了血丝，不知道他采取了怎样粗暴的发泄方式，会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。韩金没多想，从旁边刘丹阳那儿抽出张湿巾，小心翼翼给他裹上了。中单好像是有点吓到了，坐在那一动不动任由韩金动作。直到AD转身想去找酒精的时候，他才用能动的那只手死死抓住了AD的队服下摆，那么用力，以至于指节发白。

“马哥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又颤抖，刚吐出两个字，随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
韩金突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，但是却没转身，给他留下一个不宽阔却值得信任的后背。

这不是金泰相第一次哭，但却是第一次当着韩金的面哭。一旦开了头，就很难停下来，后来，韩金去把训练室的灯关了，整个房间重回黑暗，只有两台电脑的光闪着，韩金坐在金泰相对面，握着他的左手。

在黑暗里大约让人觉得安全，许多事情没有阳光的参与也更容易开口。

“我想去世界赛，马哥。”金泰相哭了许久，哽咽着对韩金说。“我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，我还是去不了的话……”

他们把队服掀开，都是同样新鲜、鲜血淋漓的伤口。

“我想跟你一起去世界赛，马哥……”

韩金只是沉默地握着他的手，连怎么安慰都不知道。他一直觉得韩国人又爱哭又爱笑，所有的情绪都那么鲜活，是个可爱的人。如今可爱的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，他除了握着他的手，好像什么也做不了。

事实上，几个小时之前，他们两个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，那样轻易的，就失去了今年的一切。韩金从一开始就知道电子竞技残酷，只要不是第一就没有意义。他们今年一整年都被称作银河战舰，他们也的确打出了与这个称呼相匹配的成绩，但只要没有去世界赛，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。

韩金火速把自己剥离出来，俯视着“司马老贼”。他看他再一次与世界赛失之交臂，甚至觉得有一丝理所应当，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推给“司马老贼”，这样自己就不会失望。他觉得自己经历的足够多，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。可是现在面前这个人不，这个人纯粹而又热烈，把痛苦不甘赤裸裸摊开在他面前，告诉他，我觉得对不起。

韩金鲜少哭，“司马老贼”更不会哭，他为了自己做一个又冷又硬的人，可眼下，却因为中单压抑的哭声而感到鼻尖一酸。

“别说对不起。”韩金低声说。

金泰相愣了一下，整张脸在电脑的光下那么模糊，只有通红的眼眶那么显眼，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韩金。

“你没对不起谁。”韩金又说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金泰相歇了一瞬的眼泪又涌了出来，他在啜泣中抓紧了韩金的手，他知道只有这双手，才能将他拯救出来，只有他。

04.

这一年结束的略显草率。第二天金泰相醒来的时候，后知后觉知道以后没有比赛打了，训练赛也停了，整个队伍就休息了。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两点。他顶着一头乱发下楼，没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，问过之后才知道，他出去给Just买猫粮去了。

基地里的人走了大半，反正是放假，谁也不愿困在基地，重复昨夜的失败。

金泰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看着桌上多出的棉签发呆，他觉得脸红，为昨天的不管不顾而羞耻，其实他隐隐约约察觉自己对韩金有某种不同的情感，可他实在不敢仔细去想，他是个胆小鬼，他不敢。

刚建队的时候，他缩头缩脑两个月，才等来韩金主动伸过来的手。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，才能等到韩金的一句话。他抱着许多期望在原地等待，等着他的马哥能替他实现。

可是马哥会吗。

Just在他脚下喵喵叫，被他抱在腿上，揉了又揉，“你饿了吗，马哥给你买猫粮去了，马上回来。”

猫咪好像听懂了他的话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就窝了下来，看样子不准备走了，其实他也饿，但是却不想动。于是抱着猫去基地门口坐着，等韩金回来。

于是韩金一回来，就看见一人一猫可怜巴巴在门口望眼欲穿的样子。猫还好，人一见到他就蹿了过来，嘴里叫着“马哥”欢呼雀跃，好像他离开了许久，而他也等了许久一样。

韩金心里觉得有点异样，可他不敢把这归为悸动，只敢把这归类为友情，于是他把顺路买的半熟芝士递过去，然后接过了猫。

“马哥！”中单果然高兴，满脸都是笑容，就差摇尾巴了。Just自顾自去吃饭，才不管两脚兽们的互动。

金泰相跟在韩金身后去了餐厅，笑眯眯坐下开始拆包装，韩金在他对面坐下，在他面前放了一瓶矿泉水。

这个时候金泰相才觉得有点尴尬，他们两个鲜少独处，平时这个时候，这里闹哄哄挤满了人，队友们一起吃饭，韩金沉默的坐在中间，毫不突兀。

说点什么呢，金泰相小口咬着甜点，偷眼去瞄韩金。后者坐在那低头看手机，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。

他的尴尬没持续多久，韩金一会儿之后就起身离开了，去了训练室。金泰相自己默默吃完了一盒半熟芝士。

好像，不太对劲。

18年年底，韩金出去试训，基本已经敲定了转会。金泰相一边直播，一边治病。他在深夜，刷着转会消息，翻个身，想到了退役。

他们俩那年还一起代表RW俱乐部参加了年会，那时候金泰相的头发染回了黑色，韩金看见他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。他们都知道，这是最后了。他下车的时候被冷风一吹还抖了一下，刚瑟缩了一下肩膀，后面不小心碰到了韩金的手，吓得他赶紧走去牛排旁边站好，连回头都不敢。

走完红毯，韩金不知道在哪掏出了个保暖贴，悄悄塞进了他手里。

金泰相突然想哭，在他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的现在。

他也想明白了，韩金知道自己喜欢他，韩金也喜欢自己。

但他们不能相爱，不许相爱。

05.

韩金在离开之前送了金泰相只猫，因为中单已经提了很多次，就像在微博提到“马哥”那样多。于是他在临别之前选了只猫送给他，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，大约只是想送他点喜欢的东西。然后他就往前走了。

金泰相比他简直有过之而不及，争着抢着往前跑，再不肯提及一点关于18年的事情，只有说起“司马老贼”的时候，小心翼翼，收敛了夸张的语气，露出一点笑意。

还有旁人看不出的一丝苦涩。

他不肯删微博，遇到韩金发微博，不管是早是晚，都要去互动一波，但是韩金从来不回他。他们偶尔见面，一起吃饭，中间夹着许多旁的人，一晚上连句话都说不上。

只过了一年，金泰相去了世界赛，然后一路顺遂，捧起了他这些年渴望的奖杯。他又哭，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，眼泪已经自己跑了出来。他在那样热烈匆忙的时候，突然想起了韩金的手。

然后他哭的更凶了。

新的转会期，韩金又辗转回了OMG，他这些年不知不觉换了三个队伍，没有什么能拿出来吹的成绩。金泰相刷到那样的评论的时候，火上心头，换了小号在那条评论下面写了十多条小作文，写完了把手机一扔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
楼下传来金贡大呼小叫的声音，他关着灯，默默听着，突然很想吃半熟芝士。

金泰相不太想回头看，他已经走到前面去了，不想被回忆牵连，所以一个劲向前冲，除了去年洲际赛的克烈，他的2018年好像什么都不剩，对他来说。

可是有个声音在心里冒出来反驳他，说“马哥呢？”

金泰相赶紧用被子蒙住了脑袋，他不想去想，不想回忆，就怕自己发现，还喜欢着他。

韩金会看金泰相的直播，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半躺着看金泰相搞节目效果，偶尔给他送个飞机，其余的也没什么，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双排过。

谁都不知道韩金在想什么，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时候，刘青松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金泰相，只以为他觉得吵，说：“基地的猴子又跑出来了。”韩金淡淡笑了笑，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。

他们的微信偶尔还发，两个人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前队友关系，你问我答，没有一丝逾矩。韩金偶尔网上冲浪还能看见有人怀念那年的RW，他自己却已经不太记得，那人手指上的纹路。虽然他们依旧会在比赛结束后握手，可太匆忙，还没来得及体会他的温度，他就匆匆走开，继续向前了。

韩金没有理由不相信，金泰相已经放下所有往前走了。

06.

那天，他接受采访，人家问他有什么遗憾，最想回到什么时候。

金泰相皱了皱眉，终于说，“最想回到18年吧。回到18年打冒泡赛的时候。”

“那个时候，我想跟马哥一起去世界赛。”